當時我還以為是已經看完醫生後，阿嬤在阿公說話的當下正在家休養......
結果想不到阿嬤竟是從下午四點ㄍㄧㄥ到我下班的晚上八點還沒就醫！？
心想著狀況沒有好轉，光看著兩個老人自己在那邊量體溫、量血壓的也不是辦法
飯後我也進去勸了好幾回，老人身體不適不能輕忽要趕快去醫院就診
不料PTT(怕太太)資深黨員的阿公竟然說要看阿嬤決定何時出發...
後來我發現軟勸行不通，只好半恐嚇地說半夜不好叫車要去就現在去
想不到薑還是老的辣的阿公竟答：119是24小時耶，驚啥
OMG～重點不是救護車的24小時服務好嗎？(係身軀嘸爽快要緊乎醫生看啦......)
果然每天有看電視學知識的老人就是不一樣，不管是哄還是騙都沒有用捏！
平常伶牙利齒的麥兜恩被這麼一凸，立刻節節敗退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只好選擇黯然退出，獨自回到自己豬窩等看什麼時候可以幫得上忙
結果過了一個多小時後，二老終於決定出發到離家最近的醫院掛急診
但又不想搭救護車，於是我就到大馬路口攔了一輛小黃到家門前
因為最近的醫院離麥兜家只有三個街口，距離近到司機說可能不會跳表
所以我就先付了100元車資後，讓因慢性病就醫經驗相當豐富的二老先去...
後來在家想想，其實讓兩個八〸歲的老人自己去掛急診也有點擔心
會不會溝通不良什麼的...雖然台語不是什麼艱深語言，但總有人「公袂輪轉」
二老趕著出門又沒帶手機沒法聯絡，所以我撐了半小時後就背著包包要出門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阿公一個人開門回來，説要回家拿手機再去醫院
也說阿嬤目前正在打點滴，情況很穩定叫我不用過去急診室......
於是乎我的大屁股又坐了下來，直到50分鐘後來自阿嬤的電話響起～
雖然是打來報平安，但聽說阿嬤要住院卻反而讓我的心情不平靜
不自覺眼眶酸澀、有種整顆心和腦袋空盪了一半的感覺
從沒遇過這種事的我突然浮現出對未知的恐懼，好像無法思考但又想著什麼事
抓了機車鑰匙出門就直接往醫院去，扣掉等紅綠燈我猜大概三分鐘內會到
在200秒不到的騎車時間裡，我想到阿公有吃宵夜的習慣怕他晚上會餓
所以停好機車後就在旁邊的7-11買了麵包、零食、泡麵和礦泉水
浩浩蕩蕩提了一大包走向急診室，在外短短兩分鐘順便打電話跟老媽報告
掛掉電話後我跟麥兜媽說：進去了解情況後我再回電跟她說...
結果阿公看我提一大袋戰備乾糧，低頭翻翻我買了什麼好東西後也嚇到
說7-11明明在醫院旁很方便，就算走路回家也只要10分鐘，幹嘛買價多
不過對麥兜恩來說「演習視同作戰」，總是有備無患吧！
結果在急診室檢驗的結果，阿嬤身體不適是因為膀胱發炎導致白血球升高
還有血糖居高不降和發燒的情況才會有這樣四肢無力的症狀...
躺在急診室病床吊點滴的阿嬤看起來很虛弱，連講話都氣若游絲
偶爾會嚷著哪邊不舒服或抽筋，然後一旁的阿公就會馬上伸手去幫她按按捏捏
這恬淡如水的一刻，卻彷如讓人突然看到世上最細水長流的感情
老伴老伴～原來是吵鬧恩愛一輩子直到兩人老了來作伴的意思
幾〸年的點點滴滴，並不是廣告裡拍的兩人手牽手提醒對方初一〸五要吃素
而是包容和不離不棄，為了能長久互相扶持更要讓自己活得更好更健康
再轉頭看看急診室裡其他的病床，有人落寞地獨自躺著、有人由家屬陪著...
讓我不禁想著...50年後，我的身邊會不會也有這樣一個人陪著我呢？
我們祖孫三個在急診室約莫待了二〸分鐘，就順利轉進樓上病房內了......
節儉成性的老人家選擇了3+1病床的健保房，不知是否時過凌晨雖住滿卻很安靜
由越南籍推床的看護離開沒多久，馬上就來個可愛的護士小姐來量血壓問診了～
護：阿嬤，你以前甘有開過刀？(聽得出護士小姐的台語果然有點不輪轉)
嬤：有喔很多歐～膽啊、盲腸&#&%)......歸身軀ㄟ盪拿ㄟ攏拿掉了.......
護：ㄚ哩目賙甘看ㄟ清楚？
嬤：我幾年前底米國有動過白內障手術，以後就沒再保養了所以&*%#&)(
護：哇係問你按尼看有嘸？(隨即比出幾根手指給阿嬤看)
嬤：還好捏，老啊目賙攏瑪灰灰.......
護士小姐又連續問了好多個問題，包括信什麼宗教、有什麼慢性病......
護：啊哩大小便甘有正常？
嬤：之前底中國醫藥學院ㄟ時陣吼&)($&)(
公：郎係問哩現在ㄟ情形，麥一直講多久以前ㄟ代誌啦！
原來在一旁的阿公也有發現小護士浮現三條線，所以忍不住開口插話了
不知道是阿嬤熱心還是老人多話的通病，每個回答都像在說一個故事雖然我也緊伺在側，不過謹記著「大人講話，囝仔人甭通插嘴」就只好安靜陪著
直到問診單上有一題為難了小護士，雖然她很常態性問出「性生活」三個字不過看來這個艱深的語句讓阿嬤很難理解，她又多問了一次：啥米！？
護士小姐也努力地又重複了一次：問你甘有性生活......
想當然爾講100次阿嬤也不會懂，所以小護士就放棄：ㄟ挖不會翻這台語算ㄚ
看著阿嬤很認真想回答的樣子，即使我也不知道「性生活」台語怎麼說
也只好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試著換句話說了：伊係問你們有「鬥陣」嘸啦？
嬤：嘸啦...四五〸歲兜嘸啊，現在攏八〸歲了(我猜幾〸年沒被問過應該會害羞吧)
千萬個想不到的，結果阿嬤居然能聽懂這麼保守的說法耶！
想不到「鬥陣」(在一起)這個簡單的字眼竟有這麼多層次的涵義
其實我只知道「冰友愛先睏鬥陣」(朋友要誠懇在一起)而已，卻誤打誤撞解謎了！
不但解答了阿嬤的疑問，也順便幫小護士上了一課～以後就知道怎麼問囉...
「養孫千日、用在一時」
看來麥兜恩這個「不專業中翻台」的阿孫，還是有其存在的重要性
雖然過程有點漫長，不過至少順利完成了小護士的親切問卷
而且見阿嬤還有精神跟護士小姐講古就讓人放心多了
再一會兒，因為種種家庭因素已經多年沒見老父母的麥兜爸出現了
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非要等到生病才看得到孩子，想來也挺悲哀的...
害我不禁在想是「久病床前無孝子」比較慘，還是「急病床前出孝子」心酸？
即使如此，相信在自己衰老體病時有子孫相伴也算是欣慰的啦！
有了阿嬤天外飛來的兒子陪著，就換我跟阿公回家拿日用品和阿嬤的藥物
深夜裡祖孫倆走到機車邊，我還很直覺性地以為是阿公要騎車載我
雖然他平常也都騎機車載阿嬤買菜，不過後來才想到阿公現在已經81歲了...
所以最後還是由人高馬大的麥兜恩來當愛心司機囉！
短短幾分鐘的路程，微涼的晚風夾著溼露吹拂下，一盞盞夜色從身上閃過
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不斷在努力回想阿公最後一次騎機車載我的情景
沒想到竟然已經是距今〸多年前的高中時期了
〸年就像〸天一切都沒有變，當時的我卻沒想過哪天會換了角色
雖然阿公在我心中依舊像山一樣硬朗，但我已經獨立到不需要他的照顧了
此刻心中突然湧現「不想長大」的傻念頭，就像整整〸年的時間被掏空
深怕阿公老了、深怕自己長大卻忘了從小被保護被愛的感覺.........
一個晚上的光景，彷彿生命中的時空都被緊緊壓縮，回憶近在眼前但再也回不去
阿嬤因病撿到多年不見的兒子、而我因為阿嬤的病撿到遺忘的記憶和覺醒
叔叔大清早下班回來、剛好搭上阿公阿嬤的買菜時段可以出門
而叔叔上班時間的傍晚後到隔天，就是麥兜恩下班的跑腿幫服務時段
家中四人兩車的配置堪稱天衣無縫，不過突發狀況一時打亂了我們的接駁車班表
所以我就決定把浪跡天涯的125歐都賣留給阿公，這幾天就隨意搭公車上下班了
否則以阿公節儉持家的個性，他八成每天就靠雙腳往返醫院和家裡好幾趟呢！
我還深怕只有一把摩托車鑰匙目標太小會忘記拔(老實說就算一大串我自己也常忘)
所以特地加了一串明顯的長背帶，免得阿公一時健忘停好機車後就把它送人結緣
同時也希望這串象徵性的鑰匙，能夠在我不在身邊時分攤一下阿公的辛勞......
住院的第二天起，剛好遇上瑪利歐放連假所以我也有愛心探病專車搭乘
本來還擔心阿公整天往返數趟醫院，又要準備吃喝、清洗攙扶地照料阿嬤會過勞
所以我打算白天正常上班，下班後就抽空和阿公輪流看護大夜
結果想不到還被在醫院陪病反而比病人吃得好、睡得飽的阿公婉拒
看在家裡和醫院的距離就像「走廚房」一樣，對阿公來說只是運動量大了點份上
我也就只能悉聽尊便，頂多自己多跑幾趟醫院看有啥可以幫得上忙的
雖然阿嬤的病情隨著投藥和休養漸漸得到控制，不過血糖和體溫依舊不太穩定
隔天早上我起床時，正好在家遇到從醫院回來吃早餐順便休息的阿公
從他口中聽說同病房有一位植物人病患因為身體不舒服叫嚷了整夜
讓他們在病房也坐立難安，更別奢望有個舒適的睡眠
所以在天還沒亮時就要求換病房不然就轉院，才順利得到短暫的寧靜......
其實健保裡不同的病患來去常不得安寧，第二天本想幫阿嬤轉自費的雙人房
只是二老直嚷著只為有電視可以解悶，沒必要每天要多花一千元所以才擱置下來
本來還以為經過一夜的精神折騰，他們應該就會乖乖地轉進雙人房
而且都說費用由我來付了，結果半推半就地竟也在原病房ㄍㄧㄥ了三天
每天到醫院去探病，每天都會聽到阿嬤說起同房哪個病床生什麼病才住院
或哪個「室友」年紀多大、有幾個孩子、住哪邊，不然就是誰轉院或換病房
我這才知道平常是「電視老人」的阿嬤可以耐得住幾天無聊的原因是......
對她來說每張病床上都有個長長的故事、每個人都是連續劇裡面的主角
隨著母親節日子一天一天進了，阿嬤的體況和精神也恢復了許多
甚至可以向醫院請假三四個小時就近回家盥洗或出來活動活動......
但因為醫生堅持要阿嬤病情穩定點才能出院
所以很遺憾地
今年的母親節只得在病房中度過了
而且聽說母親節當天北部的叔叔也要專程回台中探望阿嬤
於是我也臨時抱佛腳訂了一個老人家最愛的芋泥口味蛋糕來熱鬧熱鬧
阿嬤入院這幾天除了遠在洛杉磯的姑姑外多年不見的兒子、相隔兩地的兒子、平常宅在豬窩就像空氣的孫女
通通像是失而復得地回到了她的身邊......
自從國小畢業後，我就不記得一家子曾有這樣相聚的場面了飯後大家各自離開，剩下瑪利歐和我還有阿嬤在病房裡
她又聊起了隔壁床阿婆的故事，她說阿婆住在我們家附近育有四男兩女
因為丈夫早逝加上子女爭產的原因，所以一個人住院無人聞問
而且昨晚身體不適不小心失禁了，渾身的屎臭味還好有護士小姐的照料
最後阿嬤還掏出當天收穫滿滿的「孝親紅包」，要我等會兒去幫阿婆買紙尿布
直到我去護理站問阿婆的紙尿布Size，護士小姐說醫院有公用資源沒關係
這才讓一片好意的阿嬤放了心......
母親節，本該是家家戶戶團圓歡慶的時刻
336號病房裡卻同時有著「多子多孫多福氣」和「多子多孫多悲哀」的迥異結局
人生無常，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得到或失去什麼
天長地久有時盡～感謝老天在切身之痛來臨前，讓我懂得「把握當下」
適時珍惜身邊所有愛我和我愛的人，才不枉這無悔的一生......
PS最重要的是阿嬤在吃完我的愛心蛋糕後，隔天就很順利地出院囉
非常感謝所有朋友的關心，在大家支持下真的讓我的心情安定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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